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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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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更深露重。

身著喜服的人群圍了一層又一層,不覆癲狂,相反很是靜默,一頂小轎悄悄從劉家後門處擡出,沒有任何裝飾,轎夫低著頭匆匆趕路,轎子一顛一顛地遠去。

宋蘅等人一路尾隨,親眼目睹這轎子又擡入了另一家府邸的後門。

“咯吱——”

小門飛快開合,生怕引人註意。

那高門宅院裏,登時亮起一盞燭火,沒有行囊,就這般做賊似地進了府,大家心知肚明這事見不得光,便極力掩飾,暗中低調行事。

哪有人敢往外吐半個字?

“竟有這等不知廉恥的事,實在是欺人太甚。”

“砰——!”

主院裏王夫人氣得摔了杯盞,倍感頭疼:“快請老爺過來。”

“啟稟夫人,老爺眼下還在荷芳院裏。”

丫鬟跪在地上,瑟縮著回話。

這話甫一出口,她便知道少不了遭罪。

果不其然,王夫人一腳便踹了過去,橫眉唾道:“這賤蹄子,見不得光。”

丫鬟不敢反抗,忍氣吞聲地爬起來重新跪好,任由她打罵,小小縣城,誰敢違抗府衙?這是真正的求告無門,出了府衙,她也沒有地方可去。

這頭好一番折騰,一片熱鬧。

那頭卻是黑燈瞎火,寂靜無聲。

檀月握了握拳,幾次想沖進去,她可算明白了,不只是厲師兄想殺了劉正成,就連她也想殺了張老爺,天底下竟有這等齷齪事。

她氣得臉色漲紅:“檀青,你想想辦法啊。”

“因果難償。”檀青立於院外,耳畔風聲嗚咽:“舊日之影,無論作何都是徒勞。”

“可是,他分明是作惡多端。”

檀青按住她,不由分說:“但他是人,生死善惡自有天定。”

一直旁觀到現在的宋蘅聽了這番話,難得出聲,話語縹緲:“可是她也曾是人。”

明笙笙冷哼一聲:“如今不過是作惡厲鬼,害人性命。”

幾人各執一詞,誰也沒法說動。

厲沈雲心想,不論是人是鬼,是善是惡,不過一劍,天道若是降罪,亦不過一劍相抗,一力破萬法,一劍論是非。

陰境深處。

坤陰鏡懸空,散發著蒙蒙亮的光華,其上影子閃爍,一會是程蕓蒼白的臉,充滿恨意的雙眼,一會是宋蘅淡漠的臉,眼中是無動於衷的冰冷。

“不願插手凡人是非,卻敢藐視凡人生死,你能仰仗的,只有我。”

程蕓咬牙,如泣如訴:“早知如此,當日我便應拼個你死我活。”

“惡人自有天收,惡鬼自有人除,其中無非欺軟怕硬,生怕沾染因果業障,人鬼殊途,卻也曾同源,各有悔恨,自然,各有報應。”

宋蘅凝視著程蕓,眼神平靜,話卻殘忍:“我自然支持你做任何事,如今便當由你來給他們應受之報,而你,不入輪回,形神俱滅。”

她腕間黑紗游走,連接在她與程蕓之間,將兩人神魂相接續,在程蕓引起森森的魂魄中種下種子,一瓣黑蓮,以此成為靈神中向她敞開的門。

借由此門,她將成為程蕓。

程蕓短短的一生在她岌岌可危的神魂中飄蕩,她一眼便能望盡,全是苦澀,混著江水,一並咽下。

宋蘅的神魂過於強大,死死壓制程蕓的神魂,其中帶來的痛苦無異於摧魂裂魄,但是程蕓硬生生忍住了,這樣龐大而又深不可測的神魂,才能遏制席玉君。

魂力一遍遍沖刷,消磨那些刻在魂魄中的抗拒,她的黑紗柔軟萬分,最終飄入程蕓魂魄內,融為一體。

程蕓睜開眼,眼前已然沒了宋蘅身影。

她的眼神與先前截然不同,冰涼如水,沒有絲毫情緒,這是宋蘅的眼睛。她伸出一只手,指尖靈力自如流淌,受傷的手臂上悄然浮現一朵黑蓮。

宋蘅:“下一步該準備好靈力了。”

她看向那塊天元石,這石頭裏面有充足的靈氣,但是很難在短時間內被吸納殆盡,宋蘅擡手,試圖挪動,但這石頭不知由何凝成,沈重萬分,光是擡起一寸,便已耗去大量靈力。

見狀,程蕓有些心急:“這可怎麽辦?”

宋蘅思索片刻:“既如此,便定一陣,吞靈陣。”

“以你精血陰魂,鑄成此陣,引靈克形。”

她打定主意,便立即動手分出程蕓的部分魂魄,安插於陰境內幾個節點處,圍繞天元石,總共八個方位,最後她指尖點於心口處,取出一滴精血,落於天元石。

“嗡嗡——”

“乾二居南,以對北坤,金脈浮骨。”

“震三兌七,後卦東西,木隨西屋。”

“陰魂炎火,十方雷煞。”

“……”

隨著她目光遠眺,借著程蕓的手,在一處處方位打下節點,四處接連,以在場現有的東西勉強布下陣來,增強己身。

靈力微震,石上浮現一層紅光。

以氣機為牽引,遠渡靈力於身。

宋蘅:“最好是逼迫他們於此處交戰。”

“好。”

秘境內。

厲沈雲和檀青眉頭一動,皆是感知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,頓時心生不祥,他們不約而同地眺望陰境,只覺得靈力波動了些許,卻無從得知究竟發生了何時。

宋蘅輕聲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厲沈雲猶豫了片刻,據實相告:“靈力生變,恐有不測。”

她若有所思:“原來如此。”

明笙笙不以為然,傲然相對:“有大師兄在,還能出什麽意外。”

“修仙一途怎可處處仰仗他人。”

檀青搖頭,淡淡反駁。

“可我就是在處處仰仗你。”

檀月故作苦悶,眼睛滴溜溜轉著。

“你自然不同。”

“好話壞話都給你說了。”

檀青悶笑出聲:“還有人既做了好人,又做壞人呢。”

她皺皺鼻子:“那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?”

“誰知道。”

“但我知道檀青一定是壞人。”

她飛快地說完,一溜煙躲到宋蘅身後,抓著她衣袖,探出半個腦袋,向檀青吐了吐舌頭,瞪著眼睛好似全然不怕他,但手上卻是緊緊不放。

宋蘅也不覺得冒犯,側頭看她,溫聲細語:“你總愛氣他。”

“他活該。”

檀月看了看宋蘅,拉長了語調:“還是宋師姐好。”

不經意間,她看見宋蘅空空如也的手腕,又看著她白皙清透的面頰,莫名地感到一股不對勁,是因為那塊黑紗不見了嗎?

她打從心底地冒著寒氣。

這一刻,她忽然覺得,宋師姐像假的。

檀月下意識地放開了手,楞楞地看著她。

宋蘅不解,疑惑地看著她。

“宋師姐不過剛脫險,你少勞煩她。”

檀青不讚同,他徐徐走來,扯著她後領將她提遠了些,向宋蘅歉意地拱拱手:“對不住。”

聽到這裏,她才驀然回神。許是她多想了,那些不對勁也不過是因著厲鬼作亂。

檀月放下心來,面上又掛起笑容,看著沒心沒肺:“對不住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

坤陰鏡浮沈,照出秘境內發生的一切。

宋蘅蹙眉:“要加快速度了。”

那夜程蕓借紅紙傳音,便是同她商議移形換影之事,借由坤陰鏡,請宋蘅入戲演一場,為了不起疑,宋蘅應了,便沒有反抗,假作入險,實則金蟬脫殼。

而現在秘境內的宋蘅,不過是她的一道影子,而她本體,則同程蕓會和,精心準備,提前規劃。

吞靈陣,可不僅僅是聚集靈氣。

那滴精血,更有她本人的氣息,只是程蕓不知罷了。

坤陰鏡連接陰陽,映照她本身,並不是難事。

只是影子同本體到底有些不同,瞞得過眼睛,卻瞞不過感應,尤其是檀青,不知道察覺了多少,若有可能,她想借此秘境,殺了檀青。

說到底有用的不過是他本身,活的死的都一樣。

程蕓:“坤陰鏡神妙非常,還請魂主放心。”

“魂魄本源,乃天地之玄,縱然逼真,卻也並非全無破綻。”

“是。”

更重要的是,黑紗被她取走了。

宋蘅眼神暗了暗,秘境內的影子,只是一團氣息所化,若是留下黑紗,便是天衣無縫了,恨只恨她如今修為盡散,須得使出全力。

旁人不知,只以為黑紗僅為蒙面所用,實則這是她本命靈器,她剝離了部分神魂,熔煉而成這一等一的法器。

心意相通,妙用無數。

正如此刻,載著她“奪舍”程蕓。

但察覺不對的又何止檀月一人。

秘境內戲幕未落。

不知達成了什麽交易,劉家大院越發豪氣,劉正成更是滿臉帶笑,意氣風發,他邁開闊步,於街上巡查鋪子。

身邊惡仆環繞,百姓退散,不敢招惹。

忽有一人撥開人群沖了出來,披頭散發,衣衫襤褸,哭聲震天:“求少爺給我們家一條活路啊——”

“大膽!”

“竟敢沖撞少爺!”

那人跪地不起,不住地磕頭,砰砰聲重重砸在人心裏,獻血淋漓。

“我一家老小就指著田地活命,可少爺又提地租,小人一時湊不出銀錢來,求少爺發發善心,寬限些時日吧——”

劉正成兇神惡煞:“沒錢還種什麽地。”

“就是。”

“還不快滾!”

身邊下人一擁而上,連拖帶打地將人丟了出去,那人哀叫連連,蜷縮一團,護住腦袋,本就枯瘦的身上又添新傷,青紫一片。

劉正成一臉晦氣:“不長眼的刁民。”

旁觀百姓心有戚戚然,怒目而視,劉正成眼一橫,惡聲惡氣道:”看什麽看,當心爺把你眼珠子挖出去。”

周圍人頓時收斂,畏畏縮縮,敢怒不敢言。

“哼——”

他冷哼一聲,昂著頭踏進了鋪子。

“少爺您可來了,今日新得了一株綠翡翠,您瞧瞧可算合意?”

“不錯。”他又問道:“那副松竹字畫呢?”

掌櫃的附耳低語:“早就差人送去縣老爺府裏了。”

“那事呢?”

掌櫃地左右看看,嘿嘿一笑。

“少爺大可放心,那訴狀早沒了,人麽,自然是扣在牢裏了。”

“扣在牢裏?”

劉正成狐疑地看著他。

“可惜染了病,怕是難見青天了。”

劉正成這才滿意,他點點頭,滿不在乎地唾罵著:“總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便要來礙爺的眼。”

“可不是,也不瞧瞧這十裏八村,誰才是他們頭上的那片天。”

這話說的舒坦,劉正成忍不住大笑起來。

“青天老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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